说来惭愧,作为一个社科专业的文科生,念了十几年的书,竟还没有认真的翻过《
论语》这本书,虽然介绍家乡山东时,常常把孔子这位世界闻名的“老乡”挂在嘴边,试图增加家乡的“文化底蕴”,但是对孔子其人确实了解不深。这个几乎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代言人”的老头儿,究竟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想不仅是我,想必大多数中国人都是一知半解。
最近几日,翻读《论语》,我惊喜的发现,许多从小时候就开始背诵的名言警句竟都是出自这里,想来,虽未曾通读《论语》,已经在中国传统教育的熏陶渗透下,不知不觉“被学习”了许多孔子的思想。
在读《论语》之前,我试图通过调查些资料来对这部经典有个初步的了解,于是就看到这样一段话:曾于1970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瑞典人汉内斯•阿尔文就曾经在1988年初召开的一次诺贝尔获奖者的小规模聚会上,就说过:“人类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25个世纪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是一位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外国人在30多年前发出的声音,那时候中国的第一家孔子学院还尚未成立,中国的“反孔”运动还在硝烟弥漫,孔子,这位来自中国远古时代的思想家的智慧之光已经被西方人注意并发掘。古有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如今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尽管面临着语言障碍也要一窥《论语》真容,我想我是带着一颗既崇敬又好奇的心翻读这本书的,尽管,此刻用如此短小的篇幅和浅薄的知识积淀来写《论语》读后之感,颇有点对孔子不敬的意味,理解不深,还请孔老夫子见谅。
正如题目所示《不必读论语》,读罢《论语》,我将这本薄薄的经典恭恭敬敬的送回了书架,然后在电脑中敲下:不必读《论语》。正如刀尔登在其新书《不必读书目》中所言:有些书,不读也罢!并不是书本身不够经典,而是此书的思想过于厚重,思想浅薄者读后不仅不能领悟书中思想,反而会曲解作者,故曰:不读论语。
孔子,这个争议了几个世纪的人,两千年前的一位封建帝王惊惶着将孔子送上神坛,奉为“万世师表”;两千年后的一场浩劫又将孔子从神坛拉下来,送上刑场。如今的孔子虽然已经被正名,却也早已不是凡人,成为学术偶像,世界名人。但是人生来是为自己而生,不妄言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评价。易白沙写过一篇《孔子平议》,在今天看来,有些激烈,对孔子的一些批评,也嫌挑剔。但他开头便说:“国人为善为恶,当反求自身,孔子未尝开保险公司,岂能替我负此重要之责?”读罢一笑,近日中国思想混乱与否,孰对孰错,与几个世纪前的孔子有何相干呢?孔子不过是个道德的天才,修为一世,不曾想过要开家保险公司,保万世太平。
王充的《论衡》文采斐然,很有见地,但是很少为当代学者认同。也并非此人思想偏激,只能说有时候,人太过认真,就输了。就以书中那篇《问孔》为例,说论语中记载,一日孔子弟子因贪睡误了学习,孔子一时恨铁不成钢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王充认为孔子是个没有气度的老师,不能够包容学生的过失。然其忽视了一个细节,《论语》一书乃是孔子弟子及其后人编着,孔子本人并未参与编写,书中所述是弟子记忆中老师真情流露的表现。或幽默,或悲伤,都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有血有肉的人。倘若孔子也参与到该书的编写,或许《论语》的结构会更加清晰,语言会更加精炼,然而可爱之处想必会大打折扣,孔子非圣人,孔子所言也非说教,把一本小小的《论语》当圣经来看,未免太过认真。
学界还有一段有趣的争论,在电影《孔子》中也还原过这一场景:宠妃南子仰慕孔子的才学想召见孔子,然而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孔子的弟子担心老师会被南子美色迷惑丧失原则,孔子向弟子保证:“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后世有人读到这里会心一笑,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孔子也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感情充沛的男人,不是《
西游记》里断七情灭六欲的唐僧,孔子见到南子后心中想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即便是有过一丝不轨之心,又有何错可言呢?我倒是觉得,孔子在说这句“天厌之!天厌之!”时,脸上泛着红晕,心中如小鹿般惴惴不安的样子是真实感情的流露,煞是可爱。
有人说孔子妄想还原“周礼”,有时候太过固执。的确,在读《论语》的时候有几次被孔子固执的坚持深深打动,心中闪过一丝酸楚——”食不语,寝不言。””席不正,不坐。””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够慎独到如此境界,人都有欲望,都有散漫的时候。窥镜自视,身为学生的我,往往在校学习期间能勉强保持良好的作息和认真的学习态度,一旦放假回到家中,就如脱缰野马般,放纵自己,常常日夜颠倒,玩物丧志。而孔子的自制能力竟然如此强,吃饭时坚决不说话,席子摆不正拒绝落座,各类衣物永远穿着妥当·······如此繁琐的礼节在外人看来实在多此一举,坚持下来又实在固执的可爱。但我想,孔子如此克制自己的欲望坚守礼节,不仅仅是一种对“恢复周礼”的政治理想的实践,更是一种对自己生命价值的定位,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将要成为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不凡”的人,即使身居陋室,即使独处一室,也要做到一个“不凡”的人应该做到的事。如此,耻笑孔子固执的后人,是否该想一想,自己之所以做不到像孔子一样活得优雅,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不够高呢?
说到对自己的定位,近日读到一本帕帕米尔的《为真实的世界设计》,这位上世纪60年代的着名设计师在书中提到:“设计师到了一个节骨眼上,必须艰难的做出道德和伦理的选择”。即设计师要在为真正有需要(needs)的多数人设计和为有欲求(wants)的少数人设计之间做出抉择。选择前一种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默默无闻的坚守;而选择后一种则有可能使你站在聚光灯下,收获鲜花和名声。而帕帕米尔坚持要做第一种人,为第三世界的贫苦国家设计,为妇女儿童设计,而不是成为富人的“器具”,按照客户的要求进行设计。这本书被设计界公认为“天方夜谭”,很多设计师是读着这本书怀抱着崇高理想踏入设计界的大门的,最终却渐渐在被现实撞到头破血流后选择了成为金钱的附庸,毕竟人是要立足于大地而生存的,毕竟没有面包是无暇顾及理想的。能够在没有面包的时候,仍心存理想的人,我们只能尊为圣人。用王尔德的话说是:我们都在阴沟里,但其中有些人却仰望着星空。
我想孔子就是一个仰望着星空,一生坚守理想的人,虽然也曾妥协,也曾屈服,但理想的光芒始终闪现在孔子身上。曾经和教授在午餐时交流:我感觉现在的
大学生太过功利主义,在学校为了简历更加漂亮而奋斗,进入社会更是为了争得一份薪酬而忘记初心,都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当今社会能够得到始终的人真的不多了。还记得教授说过一句话,至今印象深刻:每一个人都是脚踩大地而生存的,如果我们的心里也没有星辰、没有大海,那么我们与那些爬行于世上的低级动物有什么区别?这句话让我陷入了思考,我想成为怎样的人,我有怎样的理想,我的终极目标为何,如果不想清这些就盲目出发,就算留学到异国他乡,也不过是换了一方土地继续匍匐;就算身家千万,也不过是穿上了一件华丽的外衣继续匍匐。
在论语中有一段话引起了我对于财富的思考——子曰:回也其庶乎,缕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颜回是孔子最欣赏的弟子,其贤能自不必多言,但此人不追求功名利禄,一生过着颠沛流离、贫寒交集的生活。而赐,也是孔子的得意门生,此人与颜回不同,非常精通理财和商道,虽然整日和俗世的金钱打交道,富甲一方,但赐保持了
儒家弟子的修养,将
儒学贯通进经商,开中国儒商的鼻祖。颜回和赐的不同命运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生的两种姿态。无谓对错,无谓境界高低,但求心中坚守信仰,眼中还有星辰和大海,财富只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件华丽的外衣,有则珍惜拥有,无则享受精神财富,如此了此一生,想必也能无限接近孔子心中的“仁”。
事实上,我几乎是在热泪盈眶中读完《论语》的,因为常常有一些美好真切的话戳到人的泪点,比如谈到人生的终极目标时,孔子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就是这么简单,不是政治上实现宏图霸业,不是思想上成为万世宗师,孔子想要的不过是社会在周“礼”的规范下,实现黄发垂髫,其乐融融。如此淳朴真切的愿望,却在兵荒马乱的
春秋时代成为一个“桃花源”。这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修读大学的经济学课时,教授偏执的认为“人是自私的”这个命题不容推翻,当今世界一切经济现象的解释都基于这个假设。而孔子的那套“以德服人”、“以礼服人”在一个冷酷理性的经济学家眼里只能说“太傻太天真”。凭我所学,目前无力推翻“人是自私的”假设,但我仍偏执的认为:人,并不总是自私的。总会有“太傻太天真”的人违背这个原则,总会有无法精确计算的“道德成本”。老人跌倒了没有人扶,在经济学中的解释是——人们不扶老人的道德惩罚成本还不够高,没有高到比可能被欺诈的金额高,所以自私的经济人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行为:默默走开。但我宁愿它的解释方式是:中国人已经丧失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传统美德,这是民族的悲哀,是传统教育的缺失。
不必读孔子,因为一个思想浅薄的人是无法与孔子对话的。你可能觉得孔子的察言观色待人接物有虚伪的成分,但你无法理解这其中“外圆内方”的艺术。你可能觉得孔子的政治理想有天真的成分,但你无法理解一个身处乱世的道德天才是何等无奈。你可能觉得《论语》中的只言片语有说教的成分,像极了心灵鸡汤;但你无法明白这一句句说教背后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需要你我自我审视。你无法明白为何带着问题读这本书会越来越迷茫,当然你更无法明白,偶然与书中的某句话相遇时触动心弦的感觉。
所以我说,不必读《论语》,窥镜自视,等你真正能够平心静气的与孔子对话的时候,再来重读《论语》罢。